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秘密电台

发布时间:2017-09-11 10:48:02 来源: 浏览量:0

 仲冬朔日,早醒,荷衣移步书屋,侧目瞥钟,寅时即过,未及点卯。和着嘀嗒,摆弄键盘,推句读,打一回车,另取一行,便有以下如此这般……

 

六十年代末,“文革”期间,我曾在湘西北一纱厂打工。暮秋正午,初享国家职工隆重待遇的我回家探亲。一年不在家,弟弟长得比我还高。其时,他在“食为天”局本部做装卸,劳动強度大,工作苦辛,待遇颇丰,工薪逾我两倍,三位数。他伸手接过我的行李,崭新的手表眼前一晃,我忙说:“比我出息,不错,不错!”刚进屋,满脸稚气的弟弟神密兮兮拉扯我悄声说:“哥, 我家有电台发报声。“在哪。”我机警地问。 他说:“白天没有声,要到晚上才听得清,是不是爸爸在家里装了发报机。”私藏电台,那还了得,不是苏修间谍,便是美蒋敌特,兄弟俩显大义灭亲之浩气,摆血战到底之英雄。爸爸出身不佳,自然是头号怀疑对象。好不容易挨到天黑, 兄弟俩早早就寝, 适时进入临战状况, 瞪眼注视前头房父亲看书的灯光, 竖耳静听四面来风。稍候平静, 突然头枕枕头的弟弟说:“哥,你听电台发报嘀嘀声。”我侧耳听到嘀嗒, 清脆有力,一阵一阵, 声音蹊跷,闻所未闻。兄弟不约而同悄悄起床,趿鞋蹑足望前屋,父亲览书没动作无声音。遂转身检视,翻箱倒柜爬铺底,不见蛛丝马迹。弟弟说,电台声没有了。确认战场平静,倒床便睡。躺下,又闻其声,仔细辨认,声音单调,节奏规整。据所知, 发报声有长短区分,嘀嗒响还须非规律性不断变化, 我说这不是电台发报声。于是就近查巡,床头捏床尾寻,被子起掀, 枕头开揭, 蓦见弟弟17钻全钢上海表静卧枕头下, 都是手表惹的禍,让我们折腾。我那同心同德的弟弟警惕高,仍不信, 我反复验证, 他不作声。有如此耳聪目明的两弟兄, 为亲爱的祖国把关倾听, 伟大的他老人家应该睡得安稳。

 

当时奉行全民皆兵, 过犹不及,草木皆兵。朴实简单的弟弟竞怀疑怯懦老实的父亲, 悲啊, 哀也。难得他小小年纪政治触觉敏锐, 那是时代打上的烙印,造就的畸形。自己政治分析同样高深莫测, 父亲名字中含有伟大及国家的字义,彼时,我想彵出身于民国初期,满目疮痍,生灵涂炭,火热水深的旧中国能称伟大吗?岂不信口雌黄,思想反动,别而用心,曾一度萌发写大字报的冲动。想当年我们何等浅薄懵懂,狂妄无知,青红不辨,皂白不分。父亲十多岁背井离乡来长帮工, 待人温厚, 谨言慎行, 素无仇隙,与世无爭,写得一手稳健飘逸的翰墨, 哼得一口字正腔圆的小生。对子女虽未予无疆大爱,但细微关怀,比比皆为,是位好父亲。

 

卯时既到,东方未明,西处浑沌,我诚怀疚意黙然而立,遥向西边作古的父亲深深鞠恭。